都说气味传承记忆，即便有一天，视觉记忆已经消失在脑海里，嗅觉记忆依然会顽强地留存下来，带你梦回遥远的时空。
希腊便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嗅觉记忆的地方：来自爱琴海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轻抚脸庞，无论是山脚下被太阳暴晒过的月桂叶散发出的气息、克里特岛上彻夜长明的香薰灯飘散的味道，还是卫城脚下小商店中烤肉、迷迭香与橄榄混合在一起的诱人香气，一切的一切都凝结着这个古老文明跨越历史、穿越千年的根与魂。
香味在希腊文明中的地位一直颇为特殊。在其神话体系中，香料与香草一直被认为是神赐予人类的珍贵礼物，因而也被赋予了各种象征意义，甚至影响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
比如，月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波罗被误传成了太阳神。实际上，在古希腊神话中，他是光明、预言、音乐、医药、消灾解难之神，同时也是人类文明、迁徙和航海者的保护神。不过，这位英俊非凡的男神在爱情面前也做不到无往不利。传说，水仙女达芙妮拒绝了阿波罗的追求，随即祈求大地的保护。大地遂将她变为一棵月桂树。阿波罗摘下一根树枝编成花环，这即“桂冠”的由来。
比如，茴香。茴香希腊语称Marathos，也就是“马拉松”，古希腊人战胜波斯人的马拉松平原就因盛产茴香而闻名。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在其著作《神谱》中详细描述了普罗米修斯利用茴香茎从众神那里盗取火种，送给人类的故事。此外，茴香茎还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及其追随者的象征物之一。目前，茴香籽被大量用于成品酒制作。
比如，薄荷。薄荷一词来源于希腊语Minthi（曼西）。传说中，曼西本是冥界神女，因美貌被冥王哈迪斯看中，引起了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嫉妒。为使冥王忘记曼西，珀耳塞福涅将其变成了只能开出小花的“弱小的植物”，哈迪斯随后赋予其能散发芬芳香气的能力。因此，古希腊人认为薄荷是能与冥界相通的草药，可以净化灵魂，常在葬礼中使用。古希腊人还喜欢用薄荷搓手，认为薄荷的气味象征着权力、爱、激情、奉献和美德。
再比如，百里香。自荷马时代（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8世纪）以来，百里香一直被认为是勇气和力量的象征。百里香产量丰富，价格便宜，即便是当时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也能享受到百里香和蜂蜜的混合产品。在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的喜剧《冥王星》中，一位奴隶说，“我和我的主人吃同样的百里香”，足见当时百里香的普及程度。在中世纪，百里香被当作治疗抑郁和癫痫的药品，人们心情不好时，会在床下或枕头中塞上一些用以缓解情绪。
还比如，香桃木。香桃木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圣木。在神话中，美神从爱琴海的泡沫中诞生，而后来到岸上，躲在香桃木背后。因此，香桃木也是美丽与青春的象征。直到今天，很多国家的新娘还会在婚礼上佩戴香桃木花叶编织的花环。
除了香料与香草，希腊人还尤其喜爱香水与香油。他们认为，使用类似的芳香物质可以保持健康、养护精神、彰显地位。亚里士多德曾经在其著作中提到，香水在人们的社会交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人们从出生、结婚到死亡，几乎每一个重要时间节点的重要仪式都需要使用香水和香油。婚礼前，人们会用鲜花和香草，如百合、鸢尾、杜鹃花、香桃木、水仙花等沐浴；有尊贵的客人前来做客时，房主会用专门保存的香油给客人洗脚以示尊敬；古希腊人还相信，用熏过香的布料包裹尸体，可以令逝者在来世获得幸福。
生于公元前4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泰奥弗拉斯托斯曾撰写过一本名为《关于气味》的书，深入探讨了古希腊香水的使用。泰奥弗拉斯托斯还区分了香水的“好坏”，并指出，由百合制成的清淡型香水更适合男士，最适合女士的是甜马郁兰、没药和胡桃。亚历山大大帝在希腊香水的发展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通过大规模的东征，印度及中东地区的香料，如檀香、肉豆蔻、安息香等大量香料被引入希腊，还由此引发了新一轮“香水浪潮”。
史料认为，最先制造出液体香水的就是古希腊人。不过，这种香水与如今使用的香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当时的通用做法是将花瓣放入作为“底料”的油中煮沸，如果条件允许，最好用新鲜的橄榄油。之后，将这些香油放入专门制造、不同规格的容器中储存，再在表面上绘制图案作为装饰。
有趣的是，当时的人们已经对香水瓶作了功能上的细分。比较有名的器型包括：细颈球状瓶，这种器型容量较小、便于携带，可以用带子系在人的手腕上，或挂在墙上；雪花石膏瓶，细颈长瓶，通常没有把手，难以随身携带，主要置于房间内；细颈有柄装饰瓶，此种器型形制众多，分为红底及白底两种，由于瓶身较大，古希腊的创作者经常会在瓶身上绘制神话或战争题材的画作，因而极具考古及历史意义。
除了在神话体系与香水经济中占有一席之地，希腊人在烹饪技法中也时常用到各种芳香制品。直到今天，如果你走进希腊家庭的厨房，仍会看到很多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一些不知名字的调料，或被研磨成粉末状、颗粒状，或依旧保持着枝叶的原始样子。这是因为，希腊属于地中海饮食体系，自古遵循寡食简餐之道，饮食原料比较简单，而且通常采用煮或烤等相对简单的烹饪手法。为把简单的食材做出丰富的味道，希腊人常常将香料混搭起来进行调味。牛至是希腊人最喜欢的调味料之一，其味道微辣，可以加在烤肉、沙拉以及奶酪上；肉桂气味芬芳，常被添加于咖啡及甜点之中；迷迭香的嫩枝和叶子气味辛辣，多用在鱼类、内脏类烹饪及炖菜中。这也使得，在希腊的各大旅游区，琳琅满目的调味制品都是游客购买伴手礼的首选。
作为希腊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深度参与者”，香料几乎串联起希腊的过去与现在，其发展与演变覆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方方面面。
闻香识希腊，诚不我欺。（本文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刘之语，原题目：闻香识希腊）
